本报记者程维浙江义乌报道
新冠肺炎疫情之下，作为出口产业晴雨表的义乌，既打了国内疫情的“上半场”，又打了国外疫情的“下半场”。
义乌国际商城中绝大部分商户均称今年3月份、4月份欧美市场的订单，基本都因为疫情全部取消或暂缓，而义乌港外不再有以往的绵延几公里的集装箱卡车（当地简称“集卡”）拥堵，义乌港内多位装卸工作人员也称，该港内装运的集装箱大致只有往年红火时的20%左右，义乌国际商贸城内的多位商贩也表示，来自欧美的订单基本都取消或暂停了，运往欧美的船运基本都停运了。
义乌市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2月份出口同比下降22%。
作为出口晴雨表的义乌，正在闯关。
义乌港1层A区，是该外贸仓库此前最繁忙的区域之一，但自3月下旬欧美新冠肺炎疫情严重之后，境外订单大面积取消或暂缓，运输中断，导致该外贸仓库从此前的极度拥挤不堪，转眼变成“集卡可以横着开”的一片空荡。摄影：程维
现场目击：4月遇“寒冬”
“这是义乌最大的物流仓库义乌港，看看，外贸的世界末日，唉，没有人，多安静，以前车都进不来，现在……”
4月13日，一则15秒的短视频在微博及抖音上传播开来，一位男子用手机竖着拍摄了可能是浙江“义乌港”内的场景，该视频扫视了一处类似仓库但分布有一些装车平台，在停有几辆红色集卡及几辆小轿车，以及基本没有行人或装车场景的环境中，说了上述这番话。
该微博短视频所配的文字称：“义乌港是义乌最大的外贸仓库，目前入驻企业基本上都已经复工，周末期间，仓库会比较空，但是受疫情影响，有些仓库还是无法24小时开工。希望这样的现状能够尽快改变，扩大市场，恢复往日的热闹与喧嚣。”
该视频在发布后5个多小时，就关闭了评论，此后十几天内，无法从微博搜索中找到该微博信息，但5月初，该视频又可正常访问。
《中国经营报》记者在抖音中搜索发现，其实有多个短视频反映了义乌港的冷清，其中更早的一个视频是3月18日，一位名为“脚踏实地”的网友发布了一则短视频称：“因为疫情原因，昔日拥堵的义乌港也空空如也了。”
该短视频平台中，还有至少十几条在3月份及4月份发布的有关义乌港冷清的视频信息。其中一些信息称，以前该市场内车辆拥挤不堪，进不去、出不来，现在车子可以“横着开了”。另一些短视频则称，场内空荡荡的，“可以开飞机了”。
4月16日，《中国经营报》记者进入义乌港内，找到了4月13日拍摄义乌“外贸世界末日”短视频拍摄者所站的“3C”仓库。
4月16日，《中国经营报》记者在义乌港内发现，该仓库内，并非网络视频中所称的完全空荡荡，其3层楼4个区中，每层楼、每个区，都有个别仓库在装填集装箱。只是正在装填的比例，只有装车位的3%至5%左右。摄影：程维
义乌港是一个集装箱集散地，有3个组成部分，一是海关及商检办事大厅、综合写字楼，二是外贸仓库。这两部分为一期工程，投资14.5亿元人民币，于年10月建成投用，其中的3层立体式外贸仓库34.9万平方米，能容纳个集装箱同时装柜。
第三部分是主要包括海关、商检监管场及集装箱堆场、停车场等设施的三期工程。年12月28日建成投用的三期工程占地亩，概算投资16亿元人民币。
该外贸仓库并不只是仓库，其实是“仓库+集装箱装箱及集散”功能的一个综合体。该综合体分3层，每层均有公路可直达该楼层。卫星地图显示，该仓库主要进出口朝东偏南，楼体的东西向约米，南北向约米，每层约12.5万平方米，3层楼不含公路及引道等附属设施共计37.48万平方米左右。
该仓库的东南侧靠近最大出入口的区域为A区，A区的北侧为B区，靠西南侧为C区，靠西北侧为D区，每个区域均直贯3层楼。换一个通俗的说法，就是2、3层，也分别在对应区域有A、B、C、D区。
前述短视频拍摄者的“3C”位置，即为3层C区的第号仓库。
4月16日下午14﹕30左右，记者在该仓库前，见到了跟该视频一样的场景：3层C区米长、40米宽的两侧仓库中间的车道及装车位区域空空如也，罕有车辆移动。两侧仓库旁如火车站的“月台”一样的装箱“码头”上，基本没有正在装箱的工人，以及其他作业人员在工作。
义乌港1层A区正在装填的2个集装箱位，这些装填好的集装箱，将拖运到东侧几百米外的海关仓库查验，之后将通过浙江舟山港出海。摄影：程维
走完米长的空荡荡的仓库间车行及装箱通道，偶尔可见一辆拉货物进库的车辆出入。
3层是义乌港仓库最冷清的楼层，2层及1层相对繁忙一些。1层A区一位装卸工4月16日称，去年忙的时候，他们一个班组3个人，一天需要装13个集装箱，今年生意不好，每天最多只能装2到3个集装箱。
也就是说，今年3月中旬至4月中旬，即使是装箱最繁忙的1层A区，装箱量也只有去年繁忙时的15%左右。
该装卸工说，去年繁忙时，为尽快保证出货，货主方还会给装卸工每个集装箱大致元至元的红包，以求尽快装箱。但今年除正常的装箱费用外，已很少有货主给红包求“提速”，即使偶尔有个别货主愿意感谢一下几位装箱工人，每个集装箱也只在一两百元了。
另几位受访装卸工提供了同样的信息。
《中国经营报》记者4月16日在义乌港仓库内现场走访的大致3小时内，看到3层楼中共有不超过20辆集卡正在装箱，偶尔有装好箱的集卡开出，或空箱车进入。此外，将货物拉入该仓库的小货车，其进出数量甚至远少于集卡，这意味着，这些集卡所拉的货物，多为此前积留在3层楼各仓库中的货物。
目前负责运作义乌港的浙江义乌港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，在请示股东单位义乌市国际陆港集团相关负责人后，拒绝提供该仓库最近3个月来的装箱数据及变化情况。
义乌港模型，右侧高楼为海关及办公区域。义乌港在繁忙时，集卡一路堵到附近几公里，至于该模型中的这些道路，则堵满集卡、小货车和轿车，常堵得几小时无法移动一步。但4月16日时，义乌港外道路上的车辆，比该模型中摆放的车辆还少。摄影：程维
义乌市的外贸，是一种国内其他省市比较少见的“采购式外贸”，即外商通常会像逛商场一样，到义乌国际商贸城的各摊位中去逛，实地看样、对比、下单，然后卖家会将货物打包成箱，交给货代公司。货代公司找物流公司把货物运到义乌港的物流仓库中，装箱或拼箱，部分外商会现场验箱，然后封箱，集卡将集装箱拉至旁边的海关检验或抽查，再运送到舟山港，海运至各国。
义乌国际商贸城是一个奇迹般的所在，其营业面积高达万平方米，拥有７万个摊位。这组数据并不太直观，换一个直观的说法，该市场是由一系列大致南北向绵延3.1公里长的，由几十个至少50米宽的5层建筑组成，另有一些配套的如酒店等建筑——如果含走路时间，每个摊位快速浏览2分钟，走完该商贸城需要小时，如果每天逛10小时，需要58天。
该商贸城最热闹的是一区和二区。4月16日至19日，该商贸城的一区玩具和饰品区域有一些人流，《中国经营报》记者在该市场蹲守测算人流量期间，一区的主要进出口1小时的进入人流量，大致为人至人左右不等。这4天中的前后9个小时内，记者在义乌只见到5个非洲黑人，其中1个系在义乌港进口处见到，1个只有16岁左右的黑人少年在一区门前过人行道，2个在二区与三区之间的入口处等车，1个在二区2层的光电仪器区域背包行走。
未见欧美客商及着中东服饰的客商。
一区１层的一位玩具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称：“因为欧美疫情很严重，海运基本都停运了，春节前的订单，现在有单子也发不了货，除非洲外，只剩俄罗斯还有一点货可以走，但俄罗斯的货量太少。”他说，受境外新冠肺炎疫情影响，欧美的订单大都取消或暂缓了，目前他的店及工厂，出口发货量只有去年同期的10%左右。
义乌港内的海关报单大厅，拍摄此照片时，大厅内只有4人在报单，其中1人在图中广告牌后。此B厅对面的A厅内，没有人报单，大厅内空无一人。摄影：程维
预期偏冷
义乌市政府部门及国际商贸城内因为欧美市场订单及跨国运输停滞，采取了一系列政策自救，其中包括2月份用10天时间，承担境外客商的往返机票，并包食宿的举措；3月份见境外市场无法激活，就转攻国内市场。
2月18日，义乌国际商贸城一区、二区开市。
一段抖音短视频显示，今年春节后，义乌港外曾经出现过跟春节放假前一样的堵车现象。但这种繁荣到车辆暴堵至水泄不通的现象，很快就因欧美新冠肺炎疫情严重、订单消失而消解。
外籍采购商要进入义乌国际商贸城内，需要从专用的入口进入，因该商贸城过于庞大，绵延长达3.1公里，这意味着从指定入口进入商贸城的外籍采购商，需要在商贸城内绕行很远，才能到达目标商铺。摄影：程维
义乌当地报纸及电视台记录了过去2个多月来，义乌国际商贸城及义乌港的门庭冷落状况。这些报道称，因为自3月中旬开始，欧美及全球除中国以外的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恶化，运输中断，订单消失或无法发货，义乌国际商贸城内的经营户为谋求突破，纷纷加大了内销的力度。
几位接受《中国经营报》记者采访的商贸城内的经营户称，该商城的经营户并不只做外贸，以前也做一些内贸，只是近期加大了内贸的力度，并将一些外贸商品的包装，重新设计成更适合内贸的颜色或款型，更换为有中文标识的内贸包装。
但是，内贸市场毕竟只有那么大，此前主要面向全球市场的义乌国际商贸城突然转向内贸，该市场年出口.9亿元，国内市场一时无法消化这些存量。
“等新冠肺炎疫情过去再说吧，估计跟发生在中国的疫情一样，就那么几个月，国外疫情也许很快就过去了，熬一熬就过去了。”该商贸城一区饰品区的一位经营户说。
记者在调查中还了解到，目前国内对境外来客特别是欧美疫区来客的“14天隔离期”制度，正好打中了外贸客商的“七寸”：一般前往义乌的境外采购商之前多申办的是14天旅游签证，在这一制度下，境外客商一入境，就会被拉去隔离14天，14天一满，签证时间也满了，就必须打道回府，根本没有时间去从事采购等商务活动。
不过，如果是商务签证，在华滞留时间相对自由一些，不过，商务签证的申办程序更为复杂。
此间，义乌的大批外贸公司，特别是境外客商在义乌开设的外贸公司，受欧美疫情严重及运输中断等因素影响，至4月下旬仍未能全面复工。一些外贸公司人员称，目前发的货都是去年底的订单，且目的地是非欧美等疫情重灾区的单子。
义乌此前对外宣传的信息称，每年有55万客商前往义乌采购，合每天1.5万人次。本次疫情期间，当地采取了多种措施吸引外籍客商，活动期间的某一天上午，有80多位外籍客商注册进入义乌国际商贸城。前后反差强烈。摄影：程维
义乌国际商贸城的经营方，也想了很多办法试图快速激活市场。年2月19日，义乌国际商贸城公布了一项措施：“对非首次来义乌外籍采购商自行由境外乘坐航班来义乌的，2月29日前到达义乌的航班经济舱费用全额补提；3月1日至3月10日抵达义乌的航班经济舱费用补贴50%。对具备包机条件的国家（地区），视实际情况，为该区域来义乌外籍采购商提供包机免费搭乘服务。”
“对于来义乌采购的非常驻外籍客商，2月29日前到达义乌的提供7天免费食宿，3月1日至3月10日抵达义乌提供3天免费食宿，酒店由商城集团指定。”
只是这项措施刺激时间并不长，截止时间为3月10日。
目前没有公开信息显示，这一刺激措施，究竟引来了多少境外采购商。
境外不亮，就得把国内市场点亮。义乌随即猛攻境内采购商。
当地媒体3月11日的报道称，3月10日中午，国内第一批采购商抵达义乌。这些国内采购商是义乌相关部门整合资源，派出20个招商工作组，分赴全国多省市招引采购商来义乌。义乌国际商贸城集团是招商主力军，共有10个招商大组赴广东、上海、福建、江苏、山东等全国10个省市，每地均安排2个招商小组分头行动。
这一招引境内采购商的举措，采用的是给境内采购商提供免费“顺风车”的方式，将境内采购商拉到义乌国际商贸城。
3月5日至18日，义乌市20个采购商招引专班，从全国20个省市累计招引国内采购商人，发动意向采购商人，对接二级市场65家，签约3家。不过，当地没有公布这些境内采购商的采购量及订单数量，只提到“其中个别采购商年采购量达万元”。
《中国经营报》记者在义乌调查的几天中，试图用镜头多拍摄一些境外客商，通常在商贸城内走一个上午，只能拍到3～5位外籍客商。自3月中旬起，欧美新冠肺炎疫情趋于严重，全球各市场中还能前往义乌采购的外籍客商，基本上以非洲来客为主。摄影：程维
3月5日至31日，义乌小商品城还对自行前往义乌的采购商（个人），经申报并审核通过后，本人可享受交通补贴：通过公共交通来义乌的，凭交通票据予以限额补贴，浙江省内(金华地区除外)元，相邻省份（上海、安徽、江西、福建）元、其他省份元；自驾到义乌的，以手机轨迹信息及本人行驶证作为相关凭据，给予相应补贴，标准同上。
不过，离开义乌的行程费用，不纳入补贴范围。
此外，该补贴措施，还针对中国小商品城商会所属的47个行业商会积极开展国内采购商招引，在3月5日至31日内，组织～名（含名）采购商到义乌采购的，奖励2万元；组织～0名（含0名）的，奖励3万元；组织0名以上的，奖励5万元。
这些转攻国内市场的成效究竟如何，究竟能冲抵掉多少外贸损失，目前暂无公开数据。
义乌国际商贸城一区的一位经营户称，马上转攻内需，也只是安慰性质的，因为国内市场短时间内难以弥补境外市场的损失。目前更大的期望点，还在于静候全球疫情消退，特别是欧美市场的恢复。
境外不亮，谋境内。义乌方面推出了针对境内客商的优惠政策，并出台了激励当地人员或机构组织国内客商的奖励政策，其中组织0名采购商赴义乌，可获5万元奖励。但是，奖励申报点内门可罗雀。摄影：程维
即使是义乌国际商贸城人气最旺的一区，在4月中旬也较为冷清，还没到下午5时，一些商铺就早早关门，另一些商铺经营者开始将当天要发出的货物打包，等待快递公司或货代公司收运。摄影：程维
规模庞大的义乌国际商贸城，除一区的饰品区及个别玩具店铺外，其余区及店铺大都门可罗雀，偶尔会有一两个人穿过空荡荡的走道。一些店铺根本没开门。一些店铺经营者称，开着和不开差别不大，他们希望“熬到境外疫情结束就好了”。摄影：程维
义乌商务局旗下网站公布的该市外贸数据（截图时间：年5月8日），这些数据与4月中旬的数据对比，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该市4月份的外贸出现了下滑。但是，由于缺乏官方准确数据，具体下滑幅度不明。图片来源：网络截图
（编辑：郝成校对：颜京宁）